犹为故人照落花

全京城都知道，谢将军以一只右手为代价，在沙场搏来赫赫军功，只为换一道求娶农女苏璃的圣旨。
可成婚才一年，他就变了心。
苏璃得知消息时，谢弋言追着那个叫虞宁的女孩跑的事，闹得满城皆知，沸沸扬扬。
据说虞宁自称是现代人，穿越而来只为改变这迂腐封建的时代。
她筹钱举办“女子学堂”，号召男女平等；阻止父母包办婚姻，鼓励自由恋爱。
她说：“我的生命，只为百姓而燃烧，没有儿女情长。”
只这一句话，谢弋言着了魔，豪掷千金支持她的行动，豁出性命保护她的安危。
苏璃胸口疼得像被生生撕裂，冲进谢弋言的书房，颤抖着问他是不是真的。
谢弋言从书中抬起头，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依旧深邃，却没了往日的温情，只剩下令她心慌的平静。
“是，虞宁她太美好了，与所有女人都不一样。若是早遇到她，我不会娶你。”
他的手指在书桌上轻敲，似是有些烦躁：“我们是皇上指婚，无法和离。你可以继续做将军夫人，但你不能干涉我爱她。”
苏璃踉跄一步，脸色惨白如纸。
当初是谢弋言求皇上给他们赐婚，外界都传不近女色的冷面将军，心里只有她一人。
可如今，为何从谢弋言嘴里说出来，竟满是悔意？
苏璃张了张嘴，半句话也质问不出。
她不愿相信，他会变得这么快。
她开始等，等他对虞宁失去兴趣，等他玩腻，等他回家。
可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她等来的是他亲自带虞宁回谢府，甚至，让虞宁接管府中大小事务。
苏璃魂不守舍，脚下踩空摔了一跤，肚子狠狠磕到地上，疼得她浑身战栗。
她让丫鬟去请大夫，却被告知全城的大夫都被虞宁叫去，只为给难产的狗接生。
她扶着丫鬟，忍着腹痛寻到虞宁院中，让虞宁匀一个大夫给她。
虞宁正在安抚剧烈抽搐的小狗，听完她的话，眼皮都未抬一下：“眼下最要紧的是保全小狗的命，你再等等。”
苏璃感觉下体有热流涌出，她捂着肚子，声音虚浮：“我真的不太舒服，只需要一个，一个大夫就好。”
虞宁这才抬眼，眉头紧皱：“苏小姐，这些大夫都在忙，查药方、煎药、接生、止血……没有多余的匀给你。再说了，你只是在平地摔了一下，能有什么事？难道在你眼里，小狗的命就这么低贱吗？”
说完，她起身抓住苏璃的手腕，就往屋外拉。
苏璃的手腕也沾上狗血，浓重的腥气直冲鼻腔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她下意识推开虞宁，混乱中没收住力，只听虞宁一声惊呼，后脑勺重重磕在院角石墙上，当即软倒在地。
脚步声急促传来，谢弋言推门而入。
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捂着头的虞宁身上，脸色沉得像浸了冰，几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，转头看向苏璃时，眼神冷得能刮下霜：
“你竟敢对她动手！”
苏璃想解释是失手，可谢弋言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，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狠厉：“来人，将夫人押去祠堂罚跪，没我的命令，不准起来。”
青石板冰凉刺骨，膝盖酸涩难忍，却远不及小腹越来越烈的绞痛。
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，苏璃的意识逐渐涣散，身下渐渐被血浸湿。
不远处谢弋言安抚虞宁的声音传进耳朵里，恍惚间，苏璃想起八年前。
她在溪边洗衣，捡到了谢弋言，他黑衣铁甲，满身是血，几乎半死。
就这样，她把这个受伤的男人带回了家。
破败的小木屋里，挤着他们两个人。
下雨漏水，下雪漏风，甚至要盖三床棉被才能保暖。
可就是在这个最贫穷的地方，滋生出了最真挚的感情。
他一边养伤一边替她干些力所能及的活，而她白天种地晚上刺绣，只为换取他的买药钱。
他们整夜睡在屋内唯一的床上，一块薄布隔绝了两人的视线，却拉近了彼此的心。
一年后，谢弋言伤势痊愈，他离开前，说了那样一句话：“璃儿，待我打赢胜仗，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。”
苏璃就这样等了他六年，从一个小女孩等成了未出阁的老姑娘。
街坊邻居冷嘲热讽，她置之不理，终于在六年后，她等到了谢弋言带着铁骑回京城。
大婚当天，他骑着战马，斗篷翻飞，士兵们调笑他比打赢胜仗时还要得意……
苏璃的意识彻底沉了下去。
等她醒来时，贴身婢女小桃跪在床前，见她睁眼，哭得泣不成声：“夫人……夫人，您昏睡了七天七夜，夫人，您的孩子没了！”
“孩子？”
苏璃怔怔地重复这两个字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小桃扑到她身边，眼睛真肿得像桃子：“大夫说您已有两个月的身孕，前些日子您摔了一跤，又在祠堂跪了几个时辰，胎像不稳，就……就没了……”
苏璃下意识摸向小腹，怪不得她只是摔了一跤，就那样不适。
原来是有了身孕！
脸颊一股冷意淌下，是她的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。
成婚后，谢弋言像是要弥补那六年的空白，没日没夜地要她，无数次地在她耳边说：“璃儿，我想要个孩子，我们的孩子。”
为此，这一年来，谢弋言在佛前苦苦求了九十九次。
现在，苏璃终于有了他们的孩子。
那谢弋言呢？他在哪？
苏璃强撑着爬起来，不顾小桃阻拦，往外跑去。
刚踏出房门，她就愣住了，府内挂起红灯笼，一片喜气洋洋。
虞宁指挥着谢弋言贴“囍”字，嘴里念念有词：
“小白是我在这交的第一个朋友，还好它福大命大，顺利生产，我要给她的孩子办场周岁宴，热闹热闹，好去去晦气！”
那样矜贵自傲的谢弋言，不仅任由虞宁使唤，还笑得柔情似水：“听你的。”
许是苏璃的目光太热烈，谢弋言看了过来，眼神落在她惨白如雪的脸上，眼中闪过一丝不忍。
苏璃以为谢弋言会安慰她，可他接着就移开了眼，声音像淬了层冰碴：
“璃儿，这事不怪宁宁，没人知道你怀孕了，况且我已不再心悦于你，这个孩子，不要也罢。宁宁善良，让人送了补品到你房中，你别揪着这事不放。”
那一刻，苏璃这颗被反复刺痛、早已残破不堪的心，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余温和期许。
苏璃什么也没说，转身往卧房走去，裙摆擦过门槛时，一丝停顿都没有。
她坐在桌前，抽出惯用的狼毫笔，手腕纤细，字却苍劲有力。
没一会，洋洋洒洒写完，小桃探头读去：
温伯母，我同意嫁与青云，帮他还俗。但有一事相求，温府有一纸空白圣旨，我想借此与谢弋言和离，了却前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