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玉卿说,只要让我一直怀孕,我便插翅难飞。
年来,我日日跪在地上求他,才能讨得一口饭吃。
每当这时,他便笑着开口:
你看,拿捏一个贵女真的很简单。画地为牢,让她一直生子就好了。
确实很简单。
所以后来我逃出地窖的第一件事,便是将他变成太监,扔在满是地痞无赖的下等军营:
拿捏一个男人真的很简单。画地为牢,让他一直生子就好了。
生不出来,我可不会放你走哦。
1
这是我怀的第胎。
可我已经整整三天没吃饭。
暗室里阴暗潮湿,我头发大把大把地掉。
就在我快饿死的前一秒,沈玉卿身着朱红色官袍,急匆匆出现:
南方战事焦灼,皇上留大臣议事三日,这才得以归家。
皎皎,饿了吧?快吃。
我睁开无力的双眼。
枯瘦的手颤微微接过他手中的肉包。
碰到油纸的一瞬间,啪地一声,肉包落在地上。
他踩住包子,居高临下望着我:
这才短短几天,皎皎连规矩都忘了?
看来饿得不够。
我只能跪在地上磕头:
求……求大人赏我一口吃的……
是了,这年来的日日夜夜。
只有跪下求他,方能得到些许食物。
见我差点晕厥,他才捡起沾泥的包子,塞进我口中:
皎皎最乖了,等生下这胎,咱们再生第九个好不好?
听了这句话,我顿时疯了一般冲向他,像条狼般嘶吼:
沈玉卿,你这个禽兽
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,便是认识你。那一簪子,怎么没能杀掉你?
刚被他关进来的时候,我曾经
可我太瘦了,压根近不了他的身。
片刻后,我被锁上铁链。
沈玉卿俯身凑近,指尖摩挲着我隆起的小腹:
皎皎的肚子真好看。
再说怀我的孩子不好吗?我可是圣上亲封的永安侯,官居三品。我的实权,可比你破落谢家好太多了。
只要一直怀着我的孩子,你便不会跑,不是么?
乖,喝了这碗鸡汤。
我死死咬住牙关,任汤水顺着下巴淌进衣领。
他目光陡然冷下来,若有所思看向我的牙,笑意森然:
不喝的话,你这一口银牙也别要了。
见我乖乖喝下,他轻轻擦去我的嘴角:
这样才乖嘛。
对了皎皎,你穿白色最好看,来试试这件衣裳。
我拼命蜷缩,却被他一把按住。
怕什么?你浑身上下,我哪里没见过?
我颤抖着被他套上素白纱衣。
他眼底逐渐腾起暗火,手指缓缓拂上我后颈。
我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。
万幸,就在他有下一步动作之前,密室的风铃突然摇起。
沈玉卿动作一顿。
他叹了口气,轻笑着替我绾发:
差点忘了。今天是云舒的生辰,玉郎还要陪她。
你乖乖的,玉郎晚上再来陪你。
冯云舒,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。
也是我曾经的死对头。
2
我本是京城第一贵女。
我的父亲是三朝太傅谢兆安,桃李满天下。
很多寒门跪地数月,只为求父亲一文批注。
为了成为父亲的学生,有位寒门学子听说父亲想吃鱼,便整整卧冰求鲤七日。
这位寒门,便是沈玉卿。
他也是父亲最看重的学生之一。
我一直以为,我这一生,原应顺遂无忧。
可年前,皇上生辰宴。
父亲精心准备的字画,被人调换。
原本苍穹有力的寿字,却被换成血色淋漓的奠字。
一字之差,谢家满门被屠。
就在官兵即将找到我的藏身之处时,沈玉卿先一步将我找到。
我本以为,他会放我走。
却没想到,他转手将我关进地牢。
看我一脸惊恐,他摸着我的脸,如痴如醉:
听说你喜欢孟将军?
那将你困在这里,你会不会爱上我?
我这才知道,他竟然暗中喜欢我许久。
可我的心,从来都不是为他而动。
得知他的真实意图,我冷笑着呸了他一口:
无耻之徒,父亲便是这样教你的?
不就一条命,你拿走便是。我就是死,也不会任你欺凌
可他扯下我腰间的玉带,笑得温柔:
忘了告诉你,我马上要和定国公家的嫡女冯云舒成亲了。
那冯云舒凡事想胜你一筹,我不过仿照你的字迹,说你对我有情,她便上赶着嫁给我。
我不懂他为何对我说这些。
满京都知道,冯云舒性子倨傲,我和她向来不对付。
他娶我的死对头,难道是为气我?
看我满眼狐疑,他摩挲着我的面颊,在我耳边呼着热气:
有了这门姻亲,我很快便能官居三品,掌管粮草调任。
若你不从,我便暗中换下孟小将军的粮草,送他万斤石子果腹。
孟小将军孟萧然,曾是我父亲最得意的门生。
后来边疆战乱,他便投身从军。
他是我的少女怀春,是我最隐秘的梦中人。
为了孟小将军,我甘愿被他囚禁。
毕竟,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。
孟萧然是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,不能被我连累。
被困地牢一个月后,沈玉卿被封为永安侯。
更官居三品,主管兵部粮草。
他和冯云舒成亲前一晚,我被他转移到侯府暗室。
前半夜,他和冯云舒拜堂。
后半夜,他便来到暗室,逼我同他苟且。
这样的日子,我过了年。
可望着角落里落下的一双筷子,我知道,机会来了。
3
这双筷子,是我的救命稻草。
我拽着铁链,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前爬。
差一点...再往前一点...
我拼命伸长手臂,指尖终于碰到了筷子。
因为不见天日的原因,我的指甲已经溃烂,挖不了洞。
拿着筷子,我爬到暗室的木床下。
这个暗室,我住了年。
木床下的土,最松最软。
我拿着筷子狠狠地戳向地面。
不过片刻功夫,便挖出一个小洞。
顾不上小腹的疼,我继续用力挖着。
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,我手忙脚乱藏好筷子。
刚缩回角落,铁门就被推开。
沈玉卿站在门口,朱红色官服在昏暗的烛光下,红得像血。
皎皎,今日的筷子呢?
我面色平静:
筷子?什么筷子,留给我杀你的筷子吗?
他一把掐住我的下巴,语气一如往常温柔:
我的皎皎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?
不乖的话,可是要受罚的。
我猛地抬头,疯癫大笑:
是我真恨不得有双筷子,好捅穿你的喉咙
他先是笑了,随后重重打了我一巴掌:
这么凶?看来昨晚的教训还不够。
谢皎皎,若你父亲泉下有知,应该向我磕头谢罪,感谢我救下他女儿一条贱命。
笑声伴着咒骂声,他的眉间越来越紧。
他开始翻找检查每一个角落。
就在他走向木床的时候,我冷笑着开口:
你知道吗?父亲早就看出你心思不正,绝非良人。
他说就算你官居宰相,也不会将我嫁与你。
是了,沈玉卿高中那年,向父亲求娶我。
父亲委婉拒绝。
半个月后,我谢家便被灭门。
我知道沈玉卿易怒。
这番话,我是故意刺激他的。
果然,他停下手上的动作,面上的笑意依旧儒雅:
哦?我心思不正,我绝非良人?
他说的确实对。你说这老匹夫若是知道,当年是我换掉寿礼上的字,他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?
可惜呀可惜,那样两袖清风的大儒,却死在我这小小寒门手上。
终究,是我赢了呢。
原来真的是他
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。
当年谢家灭门之事如此凑巧,到底是不是他的手笔。
可苦于我被囚禁,呆在阴暗无光的方寸之地,什么都做不了。
如今真相大白,我竟然没感到丝毫意外。
我嘶吼着扑向他,却被铁链狠狠拽回:
沈玉卿我要杀了你,我要杀了你
铁链深深勒进血肉,我感觉不到疼。
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: 杀了他
他整理着衣袖,哈哈大笑着离开。
现在才明白真相,皎皎,你也没有那么聪明嘛。
他刚离开,我便将目光放在木床下。
沈玉卿,是一定要死的。
而这双筷子,将成为我刺向他喉咙的刀。
4
沈玉卿每天都会来我这里。
今晚,他好像喝醉了。
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,身上满是酒渍。
皎皎...
他拖长声调唤我,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。
我下意识往后缩,铁链哗啦作响。
他却一把扣住我的腰,将脸埋在我颈窝深深吸气。
还记得那年花朝节吗?他醉醺醺开口,手指拂上我的发丝,那天你站在桃花树下猜字谜,那么专注……
我别过脸,却被他强硬地扳回来。
他的声音突然哽咽:
猜中谜底时,你的笑容那么绚烂。
短短一瞬间,我便知道,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人……
人人都说,冯云舒嫉妒你的美貌才情,事事针对你。为了给你报仇,我这才娶了她。
他低下头,痴迷地抚摸着我鼓起的小腹:
皎皎,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?我从没碰过冯云舒一下,每天晚上同她就寝之人,不过是院内各种小厮罢了。
自然,冯云舒不知道,而我也不会让她生下任何孩子。她每日喝的汤药,早就被我换了。
毕竟只有她无所出,才能养咱们的孩子啊……
我生了七个孩子,可只存活了两个。
这两个孩子,都被沈玉卿以远房亲戚养不起为名,送到了冯云舒手上。
我呼吸一滞,尽力将他推开:
沈玉卿你疯了
你和她并无仇怨,为何这样待她?你这般作孽,不害怕报应吗?
沈玉卿抚摸着我的脸,动情开口:
皎皎,可怜这贱妇干嘛?
你们相斗那么多年,我这般羞辱她,自然算是为你出气了。
我说过的,玉郎最爱你……
沈玉卿你错了。
我从没因为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,而怨恨冯云舒。
你只看到我们的争吵,却没看到马蹄之下,她将我紧紧护在身后。
你只看到我们的攀比,却没看到我赢她之后,她悄悄送给我的贺礼。
你以为,她是因为我才嫁给你。
可你永远不知,她早就对你放心暗许。
我和她,是对手,更是朋友。
因为她的存在,我学琴棋书画便有了动力。
也因为我的存在,她夜夜勤学苦练,只为一鸣惊人。
沈玉卿,你害了我一人还不够,还想毁了她的一生?
你休想。
5
两个月后,通往外面的地道已经被我挖了四中之三。
可就在这时,我却迎来第次生产。
腹痛来得猝不及防。
我咬紧牙关,拖着身子爬回暗室。
此时我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。
可比起腹中翻搅的剧痛,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。
啊——
我死死抓着床板,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惨叫。
这次的生产,比前七次都疼。
像有人拿刀在肚子里搅。
现在正是上午,沈玉卿正在上朝。
也就是说,此时的我,孤立无援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我以为差点要死掉的时候,终于听到一声啼哭。
恍惚间,我仿佛看见娘亲站在光里对我笑。
我瘫在血泊里,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。
孩子在我怀里嗷嗷大哭,小脸皱成一团。
我颤抖着撕下衣角裹住他,泪水流了一脸。
下一秒,铁门突然被打开,沈玉卿逆光站在门口。
可他刚回来,便要抢走我的孩子。
我疯了一般将孩子护在身后:
滚开别碰他
可被他轻易抱走:
皎皎,咱们还会有第九个孩子的。
他眼神一冷,掐着我的脖子按在墙上。
孩子被他单手拎起,哭声戛然而止。
他凑近我耳边,声音温柔缱绻:
很快,咱们会有第九个孩子的。
听了这句话,我疯了一样冲上去。
可下一秒,他直接关上铁门,哼着小曲儿离开了。
6
我不知道第个孩子被沈玉卿弄去了哪儿。
但我知道,我的身子亏损太大了。
再不走,下一个死的就是我。
此刻,每挖一寸,我的双手就抖得厉害。
可即便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,我依旧不敢停。
再挖几日,地道便直达侯府外墙。
第四天深夜,地道尽头突然透进一丝微光。
我突然心跳加速——自由就在咫尺
为避免打草惊蛇,每挖一捧土,我都要屏住呼吸听听动静。
就在这时,我突然听到门外小厮的声音:
侯爷回来了
7
此刻,我离自由只有几寸之隔。
可我知道,若现在逃走,沈玉卿很快便能派人将我抓回。
或许明天,才是最好的时间。
想到这里,我只能咬着牙一点点退回地道深处。
刚爬回暗室,铁门就吱呀一声打开。
沈玉卿端着食盒进来,玉冠下的眼睛似笑非笑:
今日怎么这般乖顺?
他冰凉的指尖抚过我脏兮兮的小脸,突然用力掐住我的下巴:
只要你乖乖的,咱们的孩子便不会有事。
下一秒,他扯下我的腰带。
又是令人作呕的例行公事。
就这研发,我强忍着恶心,同他呆了一夜。
次日,沈玉卿前脚刚出门上朝,我后脚就掀开床板钻了进去。
地道窄得喘不过气,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儿。
此事若成了,我便自由。
此事若败了,只怕我死无葬身之地。
很快,出口的光越来越近。
我忍着疼痛,拼命往前爬。
终于,我再次感到久违的阳光。
泪水唰地一下流了出来。
我猛地仰头,大口喘气。
还没看清天,眼前就多了一双绣金线的鞋。
待看清面前人,我顿时面如土色:
冯云舒,怎么是你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