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上午，没课。
林星辰特意起了个早，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诚恳而不失礼貌的道歉表情。
她甚至还精心准备了一份小礼物——一盒包装精致的进口手工饼干，以及一张手写的道歉卡片。
卡片上，她字迹清秀地表达了对于节目中使用公式未经核实的歉意，并郑重说明这完全是她个人的工作疏忽，与投稿听众无关。
苏晓晴一边啃着面包，一边看着林星辰如同准备外交会谈般郑重其事，忍不住再次提醒：“星辰，我真觉得你发个邮件或者托人传个话就行了。
我打听过了，那个陆寒洲，是出了名的难接近。
他们数学系的人都说，跟他说话超过三句就算胜利了。”
“正因为难接近，才更要当面说清楚。”
林星辰把饼干盒装进一个素雅的纸袋里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——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，清爽得体，不会显得过于刻意。
“邮件和传话都太没有诚意了。
放心，我就把东西送到，话说到，他接受与否，我都认了。”
话虽如此，当她按照查到的信息，站在数学系那栋充满理性线条和冰冷玻璃幕墙的建筑前时，手心还是微微沁出了汗。
这里的气氛和她熟悉的新闻传播学院截然不同，少了几分人文的喧嚣，多了几分静谧的秩序感。
进出的学生大多步履匆匆，表情专注，或是低声讨论着晦涩的术语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走了进去。
根据昨晚从论坛零星信息拼凑出的线索，陆寒洲如果不在教室，最有可能在位于顶楼的“复杂系统理论与应用”实验室。
电梯缓缓上升，金属墙壁映出她有些紧张的脸。
她握紧了手中的纸袋，在心里再次默诵了一遍道歉词。
“叮”的一声，顶楼到了。
走廊异常安静，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。
她循着门牌号，找到了那间实验室。
深色的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，只有一个小小的金属门牌写着房间号，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她站在门口，做了几次深呼吸，才鼓起勇气，轻轻敲了敲门。
里面没有任何回应。
她又稍微加重力道，敲了三下。
依旧是一片沉寂。
只有走廊尽头空调系统运行的微弱嗡嗡声。
是不在吗？
还是……不想理会？
林星辰有些犹豫了。
她是不是太冒失了？
或许应该先打个电话问问？
可是她根本没有陆寒洲的联系方式。
就在她踌躇着是否要离开，下次再来时，实验室的门却“咔哒”一声，从里面被拉开了。
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高大、穿着运动服的男生，正是陈浩。
他显然刚运动完，额头上还带着汗珠，看到门口站着的林星辰，明显愣了一下，眼睛里闪过极大的意外。
“呃……你好？
找谁？”
陈浩下意识地问，目光落在林星辰手中那个明显是礼物的纸袋上，眼神变得有些探究。
来找陆寒洲的女生不是没有，但这么正式还带着“伴手礼”的，倒是头一回见。
而且……这女生怎么有点眼熟？
林星辰认出他就是昨天在图书馆坐在陆寒洲旁边的男生，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，至少有个能沟通的人。
她露出一个尽可能友善的微笑：“你好，同学。
请问陆寒洲同学在吗？
我有点事情想找他。”
她的声音清亮悦耳，带着电台主播特有的亲和力。
陈浩猛地想起来了，眼睛瞬间瞪大：“你……你是广播台的……林星辰？”
“是我。”
林星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，“关于昨天节目的事情，我想当面跟陆同学道个歉，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和困扰。”
实验室里面，陆寒洲正背对着门口，站在白板前。
他听到了门口的对话，但手中的笔并没有停，依旧流畅地书写着一长串微分方程。
对他而言，这只是一个意外的干扰项，而干扰项，通常由陈浩处理掉即可。
陈浩回头看了一眼陆寒洲纹丝不动的背影，又转回来看着眼前笑容甜美、态度诚恳的林星辰，一时有些为难。
他压低声音对林星辰说：“那个……林同学，你的心意我替老陆领了。
不过他现在正忙着一个关键推导，不太喜欢被人打扰。
要不，东西我帮你转交？
话我也一定带到！”
林星辰能理解科研工作的专注，但她还是想亲自表达歉意。
她坚持道：“我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，就说两句话，可以吗？
或者，我可以在外面等他忙完。”
她的态度很坚决，眼神清澈而真诚。
陈浩挠了挠头，有些犹豫。
他其实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，而且人家姑娘都上门道歉了，于情于理都该让江面说清楚。
他再次回头，试探性地喊了一声：“老陆？
广播台的林星辰同学来找你，想为昨天节目的事跟你道个歉。”
陆寒洲书写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。
实验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。
林星辰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些，等待着里面的回应。
几秒钟后，陆寒洲清冷的声音传来，没有转身，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：“不需要。”
三个字，像三颗冰冷的石子，砸在林星辰的心上。
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。
陈浩脸上露出“果然如此”的表情，尴尬地朝林星辰笑了笑，用口型无声地说：“看吧……”但林星辰没有放弃。
她提高了声音，对着实验室里面，清晰而诚恳地说：“陆同学，昨天我在节目中未经核实就念了您论文中的公式，造成了误解和传播，这是我的严重失误，非常抱歉！
希望没有对您的研究造成不好的影响！”
她的话语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，足够清晰传到实验室每个角落。
陆寒洲缓缓转过身。
这是他第一次，真正意义上地、正面地看向林星辰。
实验室门口的光线勾勒出她的轮廓，白色的衬衫显得她干净又明亮。
她的眼睛很大，此刻因为紧张和诚恳，显得格外亮晶晶的。
确实如传闻一样，是个很漂亮的女生。
但陆寒洲的目光没有任何欣赏或波动，只是像扫描仪一样，快速而冷静地掠过她的脸，最后落在她手中那个精致的纸袋上。
他的眼神里，没有任何被打动的痕迹，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麻烦的东西。
他朝门口走了几步，在距离林星辰几步远的地方停下。
这个距离，足以让她感受到他身上那种疏离的气场。
“你的道歉我收到了。”
他开口，声音依旧平淡，“影响己经造成，后续如何处理是我的事。
这件事到此为止。”
他的语气公事公办，像是在处理一个出错的实验数据。
然后，他的目光转向林星辰手中的纸袋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补充了一句，语气比刚才更加冷淡：“另外，请把东西拿走。
我不需要，也请不要用这种方式。”
这句话，像一根细小的冰刺，精准地扎了一下林星辰。
她原本准备好的、更进一步的道歉说辞，全都哽在了喉咙里。
她感觉到脸颊有些发烫，是窘迫，也是被首白拒绝的难堪。
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嘴，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
陆寒洲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，他将目光转向陈浩，语气不容置疑：“陈浩，送客。
以后无关人员，不要带到实验室来影响秩序。”
说完，他不再看林星辰一眼，转身走回白板前，重新拿起了笔，仿佛门口的一切从未发生。
陈浩一脸“我就知道会这样”的无奈，对林星辰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，低声道：“林同学，你看这……老陆他就这脾气，对谁都一样。
你别往心里去。
东西你拿回去吧，心意我肯定帮你传达到位了。”
林星辰站在原地，感觉手脚都有些冰凉。
她预想过会吃闭门羹，预想过对方可能态度冷淡，但没想到会是这种彻底的、不留一丝情面的拒绝。
连她精心准备的、代表歉意的小礼物，都被视为了一种需要被清除的“干扰”。
她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，对陈浩挤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：“……好吧，打扰了。
对不起。”
她没有再试图朝里面说什么，只是默默地将那个没能送出去的纸袋抱紧在胸前，对着陈浩点了点头，转身走向电梯。
电梯门缓缓关上，隔绝了实验室走廊那令人窒息的安静和冰冷。
狭小的空间里，只剩下她一个人。
她靠在冰凉的金属墙壁上，长长地、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。
第一次正面交锋，完败。
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纸袋，那份想要妥善解决问题的决心，被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……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取代。
这个人，怎么可以……这么难沟通？
而实验室里，陈浩关上门，忍不住对陆寒洲抱怨：“老陆，人家姑娘好歹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，你态度能不能别这么硬啊？
多伤人心。”
陆寒洲笔尖未停，头也不回地给出回答，逻辑清晰得像在证明定理：“第一，道歉的目的己经达到，我己知晓她的态度。
第二，接受礼物意味着建立不必要的社交联系，会增加时间成本。
第三，明确拒绝可以避免后续类似的无效社交再次发生。
这是最高效的处理方式。”
陈浩被这一二三噎得无话可说，只能翻个白眼：“行，你是逻辑怪，你厉害！
你就抱着你的公式过一辈子吧！”
陆寒洲没有理会他的吐槽。
对他而言，这个意外的插曲己经结束，系统内的噪声己被清除，可以继续专注于主要进程了。
然而，他并不知道，有些“噪声”，一旦产生，其涟漪并不会轻易消失。
那个女孩离开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委屈和倔强，或许早己像一个无法被现有模型解释的异常数据点，悄无声息地，落入了他的世界。
而此刻的他，还尚未启动了那个用于处理这类“异常情感数据”的进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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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，他的目光转向林星辰手中的纸袋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补充了一句，语气比刚才更加冷淡：“另外，请把东西拿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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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后无关人员，不要带到实验室来影响秩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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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她精心准备的、代表歉意的小礼物，都被视为了一种需要被清除的“干扰”。
她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，对陈浩挤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：“……好吧，打扰了。
对不起。”
她没有再试图朝里面说什么，只是默默地将那个没能送出去的纸袋抱紧在胸前，对着陈浩点了点头，转身走向电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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狭小的空间里，只剩下她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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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正面交锋，完败。
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纸袋，那份想要妥善解决问题的决心，被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……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取代。
这个人，怎么可以……这么难沟通？
而实验室里，陈浩关上门，忍不住对陆寒洲抱怨：“老陆，人家姑娘好歹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，你态度能不能别这么硬啊？
多伤人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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